刘世锦：中国经济增速下行是必然

2014年11月16日，刘世锦（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发表演讲，分享了个人对中国经济发展的看法，他认为经济增长速度下行是客观规律，如果要人为刺激，后果很严重，代价很高。百晓生原声呈现刘世锦演讲全文。

尊敬的外国朋友们，尊敬的国内企业家，大家早上好！很高兴能够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来参加对外贸易领域的盛会，我说很高兴不是客套话，大家来海南之后心情很不一样的，关键是气侯很好，所以我们到这里来开会我觉得大家心情一定很好，而且这也是海南的优势。

　　反过来说为什么北京PM2.5这么严重，实际上这是对我们整个经济增长现在遇到的瓶颈困难或者挑战之一，所以我就想接着这个话题说一下这次会议的主题，就是在新常态下中国对外贸易发展的新动力。新常态是最近讲的比较多的一个概念，这个是总书记在视察河南时提出的概念，国内最近讨论比较多，我们讨论新常态觉得首先要搞清楚旧常态什么样子，新常态又是什么样子，这个旧的常态怎么样转成新的常态，这样的话我们就需要稍微讨论一下目前的经济形势，前一段时间三季度的经济数据公布了，公布了之后大家对于经济形势的看法是有分歧的。

　　有人感觉到形势不大好有一点悲观，为什么呢？因为GDP已经到了这么多年来最低的程度，这个主要的是从速度的角度来看，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从中国经济所处的发展阶段，从我们目前所处的经济转型的大的背景来看，我们得出的结论可能大有不同，我们经历了三十多年的高速增长，2008年我们遇到了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09年4万亿的政策，现在国内包括国际上有不同的看法。

　　我所在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大概在四年前，曾经做过一项研究，我们看了一下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整个经济增长的情况，大概有几十个国家先后进入了工业化的进程，其中大多数国家不大成功的，落入各种类型的中等收入陷阱，只有13个经济体日本、韩国、中国台湾、香港、新加坡这几个我们熟知的成功追赶型经济体在内，他们大概经历了二三十年的高速增长之后进入了一个高收入社会的阶段。我们也观察到其实这些经济体，他们的人均收入水平达到1.1万国际元，这个是购买力评价的指标，达到这个点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出现了增长速度的回落。

　　当时我们注意到了这个想象之后说这个是不是一种规律呢？我们开始看中国的情况，时间的关系我就不展开说了，我们对中国经济分析之后得出一个结论，中国的经济和刚才讲的那些亚洲成功追赶型经济体发展的路径非常相似的，中国有很大的可能性在2013年到2015年期间也会进入这样的一个转折点。这个图是四年前的一个图，我们四年前做出来的一个判断，当时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大多数同志是不相信的，说中国经济已经高增长了三十多年了，目前看起来还很好，特别是全球金融危机情况之下中国一枝独秀，我们怎么可能速度会下来，还有一些咱们的领导同志还想，就是高增长这么多年了，要下来也不能在我手里面下来。

　　所以争论一直是有的，但是最近将近四年的时间里实际上给出了答案，中国由10%左右的高速增长，向中高速增长的这样一个转换并不仅仅是一个逻辑推论，这个是已经发生的现实，这个过程已经开始了。我们曾经做过一个测算，大概2014年年底中国人均GDP按照刚才讲的基本上接近1.1万国际元了，实际上东南沿海地区，广东、浙江、江苏、山东、上海、北京大概在两三年以前已经达到这个点了，所以这些地区增长速度前两年已经率先回调了，是正常的是符合规律的。

　　这样的一个变化到底什么原因，最近两年经济学界也有很多的讨论我就不展开说了，比如说从供给的角度分析，他们会讲中国15到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数量，从前年开始绝对量已经下降了，农村劳动力转移已经开始减缓，与前沿的技术在缩短距离，劳动力、土地、环境等要素成本在上升。需求方面，房地产、基础设施和相关的钢铁、建材、化工等主要工业产品的历史需求峰值相继出现。我们历史上曾经多次出现过产能过剩，但是那个只是一个阶段性的，历史需求峰值还没有出现，我们过去看到的都是喜马拉雅山下面几个山头，这次我们已经登顶了。

　　怎么样看这样的一个状况，这个是目前大家特别关心的问题，我讲第一点，这个是一个规律，是很正常的现象，中国可以在1.1万国际元回落，说明中国成功应用了巨大增长的潜力，中国是一个成功者或者这个点经济增长速度往下调的时候实际上是成功者的标志。

　　第二，这个是潜在增长率的变化，有的时候我们听到一些地方，包括有些领导同志在讲，速度下来了是我们主动调控的结果，我想这个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言下之义什么时候想上去的时候也可以调上去，但真的还能够调上去吗？有的时候也还能，但是很快还是要下来，而且下来之后的后果很严重代价很高。

　　第三，国际范围来看，我们6%到7%的增长速度仍然是高增长的国家，我们现在讲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转到中高速增长，就是相对于我们自己来讲是中速增长，但是国际范围来看我们还是高速增长。所以，把国内国际一统筹，最后我们就说中高速的增长，还有一点就是增长基数我们的持续增大，虽然增长速度比国际降低了，其实每增长一个百分点的含金量和所包含的规模仍然大大的扩充了。

　　这个里面一个数字幻觉，我举一个例子，2000年的我们GDP总量十万亿人民币，增长一个百分点就是一千亿人民币，到了2013、2014年下来超过60万亿人民币，一个百分点是五六千亿人民币，所以现在尽管比前两年低一两个百分点，但是每年的新增量还是比以前大得多，所以在座的企业家包括国际的朋友们，你们不要因为中国增长速度略有降低而感觉中国经济潜力不行了，那个规模每年都是在扩大的，增长的潜力仍然十分可观的，中国经济发展前景令人鼓舞，这一点是没有改变的。

　　最后一点，就是我们制定了一个2020年的发展的目标——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翻两番这个目标我们可以如期实现的，在座的一些国外朋友听不懂什么叫做小康社会，国际上也有一些衡量经济发展的指标，国际上来讲我们2020年或者稍后一两年中国的经济总量按照现价美元计算，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赶上或者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位，当然最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表了一个研究报告，按照购买力评价计算的话中国已经是赶上美国了，但是购买力评价指标这个争议比较大，我刚才讲现价美元再有五六年之后有可能达到这个目标。当然中国并不刻意追求经济规模世界第一这个是自然发展的过程，而且即便如此，我们那个时候的人均收入水平只相当于美国的四分之一甚至于五分之一，即使我们的人均收入水平可以进入国际上所通行的高收入行列，我们各位企业家出外做生意这个腰板比以前更硬一点，中国的国际实力中国的国际形象会进一步提升。

　　与此同时，增长速度虽然有所回落，但我觉得不要把速度看得太重，关键这个速度背后发生一些什么样的变化，有一些什么样的故事。第一，中国的第三产业的比重在2013年已经超过了第二产业。第二，我们的消费的比重已经超过投资。各位都是出口行业的企业家和领导，过去动不动20%以上的增长，现在已经很难了，根据我们的分析预测大概中国的今后也就是5%到10%的增长速度。

　　原因当然有国际经济发展的影响，但是国际上整个经济态势还是在走好的，关键问题其实并不是国际需求发生什么样的影响，而是我们本身的竞争力发生变化，由于这么多年来劳动力成本、土地成本、环境成本在上升，我们的汇率是在上升，其实我们的出口企业的竞争力仍然是很强的，但是相对在下降。所以以后大概5%到10%的增长率也是一个常态，意味着我们将会更多的依靠内需。

　　除此之外稳增长是为了稳就业，近一两年整个就业形势还是不错的，尽管速度有回调有些地方招工难的问题，大学生相对难一点但是总体就业压力不算太大，十年前中国增长一个百分点吸纳的就业人口是80万人。现在是140万到160万甚至170万，这个实际上也是一个基数效应，我们基数大了，我们一个点相对于五六千亿人民币了。

　　咱们过去老是讲能不能速度低一点效益好一点，事实上相反中国经济你打开统计数据看一下，凡是增长速度比较高的时候企业效益就好，速度往下一落企业效益不好。但是最近两年的速度下来了，但是企业的盈利水平有所下降的，但是降着降着现在趋稳了，而且这一两年有所提升，2014年1到8月份，规模以上的企业利润的增长速度在10%左右比2013年有所提高。

　　财政收入每个地方情况不一样，有些地方压力比较大，但是全国来讲总体上还算不错，2014年1到9月份昨天晚上最新的数据应该是在8%将近9%这样的一个水平上还是相当不错的。

　　金融财政风险方面，很多地方随着经济往下回落之后是在加大的，因为地方问题还是相当突出，但是总体上还是可控的，这一条底线我们守住了，居民可支配收入还是在稳定的增长，资源环境的可持续性面临着很大的挑战，刚才我说了我们为什么来到海口以后大家心情好的原因，是因为雾霾。

　　据说北京的雾霾治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另外到了冬天之后北方是很冷的，所以我想凭着这两条到海南来的人越来越多，旅游越来越充分，刚才倪市长谈到海南发展的潜力，我觉得海南发展潜力很大，你刚才讲的很多的产业，我觉得除了这些产业之外，海南一个最重要的资产，实际上我们统计数据显示不出来的，就是这个环境资产，有一部分是老天给的，一部分是你自己这么多年发展过程当中有没有保留下来，如果这个地方搞了很多的钢铁工业，高污染高排放的工业，看起来产值高了，但是你一定损失了很多东西，因为大家选这个地方来过冬和开会吗？不会来了。中国这种地方不多，其他地方发展越好，高污染高排放的越多你让他发展，他发展他的，时间长之后他们没有前途的，你这里有前途，这个是最重要的资源。

　　尽管如此，但是全国来讲单位GDP所消耗的能源现在还是下降的，大家注意最新的一个动态就是中美首脑达成了关于中国气候的协议，这个是很有意义的，这个实际上进一步显示了中国政府和国际社会在节能减排减少污染和排放，当然也包括减少雾霾的这个方面所表现出来坚定的决心，而且后面一定要有切实有力的措施。

　　所以，尽管增长速度有所回落，但是大家看到我们的经济结构调整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这么多年老讲中国经济结构有问题，说都是以投资为主、工业为主，更多的依靠外需和要素投入，刚才我讲了这样几个变化你听了之后感觉到这个情况正在发生改变，中国正在变成一个更多的依靠服务业，更多的依靠内需和更多的提高要素生产率来增长的这样的一个模式，我觉得这个是很重要的进步，我们一定不要被表面上面增长速度下了0点几个百分点斤斤计较，要看到背后这一点，另外中国经济转型期的就业、企业盈利、财政收入风险控制等等这些指标控制的不错，不是说我们没有问题，问题很多。但是我们的问题没有大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我们保持着一个经济社会的基本稳定很不容易，所以这个意义上来讲，跟我现在的形势我觉得还是可以给出一个乐观的估计。

　　最后说两句新常态的问题，中国经济下一步我觉得简单的说中高速增长还是在探底的过程当中，现在关键是房地产，这个如果可以落到位之后，基本上中国中高速增长的底就探到了，这个中高速增长这个底找到之后然后稳定一段时间，我们刚才讲的2020年的这些目标就会实现，就进入了我们所谓的新常态。

　　关于新常态，我的理解是增长速度的变化实际上是非常平面化的，后面更重要的结构转变、增长动力的转变、发展目标的转变以及相应的体制转型，时间关系我就不展开说了，最后简单点一个题，中国的企业特别是外贸企业点三个题目，我们的整个发展思路比较长，因为速度不是说咱们不搞高速度，因为你搞不上去了，拿高速度在那里比，比不到什么，所以关键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有人说你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这不是很多年了，是讲了很多年，讲很多年没有落实，这次一定要落实，这次不落实也得落实，不落实就要配淘汰，所以真正的转到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效益作为中心的这样一个重点上来。所以个人提一个观点中国今后相当长的时间我们要实现以知取胜的战略。

　　从这个角度来讲咱们的企业关注三个问题，第一就是转变盈利模式，刚才我讲了我们的过去10%左右的时候这个大部分企业日子过的不错，现在降7%甚至将来更低一点，能不能盈利，多数企业能不能盈利，能不能稳定的盈利，这个一定要转变企业的盈利模式，比如说美国的企业GDP增长2%3%，日本增长到1%到0%多数企业是盈利的，中国的企业我讲了10%左右赚钱低一点不行了，现在已经发生转变了到了7%左右现在相当多的企业可以盈利但是亏损面还是不小的，很多企业很困难，到7%到6%甚至更低一点我们能不能形成新的盈利模式这个里面有大文章可以做的。

　　第二点，我想中国高速增长结束之后其实面临着一个行业大洗牌的过程，这个过程一定相当一批企业是要出局的，但是我们一定会有一批企业可以形成长期稳定的国际竞争力，所以这些行业到底什么行业呢？可以是一些所谓的我们讲的新兴行业，更多的还是传统行业，所以咱们在座的企业咱们在这个洗牌的过程当中能不能稳得住，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成为长期稳定具有国际竞争力的行业和企业，我觉得这个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挑战。

　　因为我们讲的对外经济方面的情况，中国对外开放过去我们往往是被迫的，要从被迫适用转向主动引领，中国加入WTO包括很多的事情好像别人逼着不弄不行，最后进去发现其实获利的还是我们自己，所以这个新的形势之下，我觉得有这样几个问题，中国过去我们包括我们的这么多年企业对外投资发展很快中国已经进入这样的阶段，但是多数是抓资源，以后重点也是要提升在产业链当中的位置，实际上要掌控这个产业链。

　　第二，我们创造一些对外开放新的优势，比如说基础设施建设，最近国家已经搞了亚洲基础设施开发银行，这个是钱的问题，中国其实现在最强的是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材料我们的人员和设计能力包括我们的资金，中国是有全方位的可以提供系统方案的能力的，中国不仅可以到发展中国家去，中国到发达国家，比如说美国现在要搞很多的基础设施，这个也需要这些东西，这个是中国新的优势我们要培育。

　　第三我们开放促改革这个非常重要的，特别是服务业领域潜力很大，我们服务业这些地方改革光内部来说很难还是要开放。

　　第四我们形成世界级国际化的创新大企业，中国将来的大企业，特别是在世界上有名气的大企业一定是跨国公司一定国际化的，而且是创新型的、世界级的、国际化创新型大企业，中国一定会出来一批这样跟中国未来大国地位，中国讲具有长期稳定竞争力这样的要求相适应的企业。

　　最后我们全球市场规则制订当中发挥引领性的建议，过去我们往往被动别人提一个什么老是感觉是不是影响针对中国了，或者牵制中国或者对于我们很大的压力，其实国际上很多市场经济的规则也正是我们的国内改革开放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应该主动的去迎接这种挑战，甚至要走到前面来，在全球市场经济中国应该成为一个战略制高点和引领者，这个就是昂个人的一些想法，本人是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工作，但是刚才讲的一些工作主要是个人的观点，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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